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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戛纳最生猛中国动作片,是怎么拍成的?

2024-05-09 11:20来源:陀螺电影编辑:采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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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戛纳最生猛中国动作片,是怎么拍成的?(图1)

陀螺专访《九龙城寨之围城》

导演郑保瑞

这届戛纳最生猛中国动作片,是怎么拍成的?(图2)

《九龙城寨之围城》影评回顾:

明天就能在电影院里看戛纳新片了

陀螺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被戛纳电影节选进了今年的午夜展映。您之前对这个单元有了解吗?

郑保瑞:我第一次进戛纳,其实是不太了解的,后来查了一些资料。我的电影每次去电影节都是午夜放的的,去柏林也是。《智齿》因为全球疫情就没有在实体线下放,就没有所谓午夜与否。可能因为我的电影比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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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保瑞《智齿》(2021),柏林电影节特别展映

后来知道戛纳午夜展映一般都是商业类型,比如《釜山行》这种。能去戛纳我蛮惊讶的,因为这部电影非常本土,非常商业动作类型。能去戛纳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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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本届戛纳电影节官方午夜展映

陀螺电影:在戛纳放片子,您有什么期待吗?

郑保瑞:哇,能去到已经很好了,没什么期待的哈哈哈。我们不参加竞赛,所以比较放松。到时候看那边大家看了反应怎么样,期待的话,想知道大家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受,香港电影的味道。

陀螺电影:戛纳午夜展映很久没有香港电影了,最近一般是很多韩国电影。

郑保瑞:是的,上一次是11年前了,我师父的片子(注:这里指的是2013年戛纳午夜展映的《盲探》,由杜琪峰执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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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戛纳电影节,杜琪峰

陀螺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这个片子,您是怎么接触到的?

郑保瑞:六七年前找过我一次,我觉得太难了,怎么弄啊,就推掉了,后来庄澄(注:本片监制)一直在做,争取能做成这件事,后来无限动力公司的老板Angus又再找我,我说好吧试一下,回去跟我的团队大家开会,我说有没有可能做出来,他们都说好难。

我就说先调研一下,先找些资料,看看有没有办法。在调研过程中,慢慢感觉很难离开那个地方,看到城寨的另一面,而不是我们以往看到影视作品里说的“三不管”,当然城寨有这么一面,但不只是这一面,很多城寨其他的方面还没有被触碰到。所以就开始做了。

这届戛纳最生猛中国动作片,是怎么拍成的?(图6)

香港九龙城寨

城寨,为了生存

陀螺电影:最后决定要接这部电影,您觉得是什么东西吸引了您?

郑保瑞:最终城寨是由普通老百姓组成的。我问过一些街坊,说城寨拆了你们觉得可惜吗,他们说有什么可惜的,就应该拆,没水没电的。在城寨生活了那么久,城寨给了我们一个生活的地方,我在外面根本生活不下去,才来这里生活,但你问我说想不想下一代也在这里生活?不想。他们还想离开。

慢慢我们整合出所有人的感觉是,城寨是一个让走投无路的人进去喘口气,然后再走出去的地方。

陀螺电影:这部电影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它既有很生活化的部分,同时也有很类型、很黑帮的部分,怎样能把这两者融合在一起?或者说您觉得哪一部分更重要?

郑保瑞:都重要,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把它们结合在一起了。当年我们想剧本的时候,恩怨情仇的情节还是很重要的。但我们一直没有放弃我们一开始想说的那个东西,就是人喘息生存的感觉,我们不会为了情节人物华丽好看就把这个放弃了。可能是那种坚持,最后一步一步就融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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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

改编,放开手脚

陀螺电影:这部电影改编自小说,改编过程中最难的地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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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原是热门漫画和小说

郑保瑞:不难。这些年做了很多改编的工作,逐渐意识到我们应该放开手脚,电影就是电影,即使你是一部很优质的小说,放在电影里如果行不通,那也没办法,做电影就要找自己的逻辑。电影和小说的受众也不一样,不是同一种媒介。即使你的漫画特别成功,我完全按照漫画造型做出来,就变成cosplay,不一定能成功。人家成功我们就照搬的话,只是把文字变成画面,那大家直接看小说不就行了,有什么意义呢。所以需要有我们自己去积极突破的地方,把它当作独立作品去做,让即使没看过小说没看过漫画的人,也能看进去这部电影。

我自己做电影有自己的逻辑,需要一个抓手。后来我发现那个年代就是我的抓手。其实漫画里没有太强年代感,造型根本就是现代造型,但漫画这个媒介不一样的,如果按照这个版本拍那人家觉得你这是漫画吗?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拍成电影,可能就更收一点,更落到实处一点。所以我就按照自己的版本去做了。人物关系我保留了,人物是有趣的,我不可能说违背原著太多,人物关系去做根本的改动。保留一种关系,保留一种精神,找到本身内核的东西。

我跟作者说我会改,他说没问题,保留着兄弟情谊就ok了。我就答应说不乱搞他们的关系。他很明白电影就是不同的媒介。所以改编的部分我没有压力,把故事讲好就可以。反而是我希望角色能跟年代产生关系,比如说当年有难民问题,难民回来回忆,像一个外来者视角,然后命运发生了,他从城寨离开了。

搭景,像乐高一样

陀螺电影:其实您刚才也提到,电影的特点在于要让文字变实,但这个过程肯定很复杂,包括整个九龙城寨要怎么实现。这个过程可以简单分享一下吗?

郑保瑞:想办法搭建出一个城寨,我们不可能一比一还原所有的东西,只能在有限资源内,抽取它最独特的地方,比如“乱”这个特点。这部电影不像是拍一部自己的艺术片,可以很脏很黑暗照着自己想的来,在这个体量不行,我们得考虑怎么看比较舒服,观众看得进去,但同时能感受到氛围。现在成片氛围是不完全黑暗的,很多艺术的高加工。

当我们想好方向,问题就是搭建了。

我有超过八成的戏都要在城寨拍,牵扯到不同的场景,就是巨大的搭建工作量。比如说从楼下的庙一路打戏打到楼上,二楼三楼的雨挡,楼顶的天台,对面的大厦,工作量太大了。用乐高玩具的方法去做,全部是活片组成,今天可以组成一个天台,明天组成一个巷子,后天组成一个大厦外墙,不停地转换成新的景。每天进去都不知道景是什么,你只能说,我们明天要拍天台,他们就想怎么弄个天台给你。其实挺有趣,很像城寨。大部分其实都没有图纸,美术指导说,真实城寨盖房子就没有图纸,他们爱怎么盖就怎么盖了,我们就按照他们的逻辑去盖,最后除了第一个景有图纸之外,后来就经常,突然间看能不能在这里搭个楼梯,怎么加?就想办法加。我们不想看到太多直线,就把它们敲掉,让它们歪掉,不停找不同的方法让画面看起来凌乱,让它不合理,但又不能让观众看着觉得太不合理,这个度是慢慢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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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幕后

陀螺电影:美术指导在搭建过程中会配合您的电影调度吗?

郑保瑞:肯定会。每场戏我跟他说我的调度大概是怎么样,要怎么走,但我不会坚持把想法强加给他,因为他是非常好的美术指导,他会想你的戏,要发生在哪里最好,哪个机位好,他在现场会告诉我们如果你机器摆在这个位置,拍出来的场景会是什么样。他要知道drama在哪里,他才能知道他的景要怎么搭才是对的。

陀螺电影:所以是一个相互的过程。

郑保瑞:不停磨合,不停互相产生化学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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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美术指导麦国强部分获奖情况

动作戏,感受到“人”

陀螺电影:跟动作指导的合作是不是也是类似这样?

郑保瑞:是。不管拍什么,我的习惯是不喜欢分组,要大家共同一起去拍,我在旁边有问题我就会提。我们没有完全按照漫画来,但漫画元素还是需要保留。我们是港产漫画不是日漫,日漫很多超能力的东西嘛,我们港产漫画动作来源于中国功夫,出来的效果不一样,度要把握很清楚。而且我希望我们整个片子的动作方向是新的。所以就一步步来,做很多测试,失败很多次,有的太夸张用不了,该拍什么不该拍什么,怎么才能达到我们要的那种夸张。

动作夸张的度,比如你看《龙珠》孙悟空动作,做完你不觉得疼,因为你不觉得那个是人类。但我希望要感觉到角色是“人”,出拳的力量,拳拳到肉那种感觉。所以那个这个度就很难把握,夸张过度了就好像无所不能,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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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

陀螺电影:我个人有一个观感不知道是不是对,我会感觉电影里老一辈在城寨里的人,动作好像更功夫更写意一些;年轻一代的动作更实一些。这是设计好的理念吗?

郑保瑞:对的。我们是分开想的。老一辈的人打出来是传统功夫的味道,年轻人更拼命一些,还有兵器,他们没有老一辈厉害,像林峯的角色,但很拼命,冷兵器,他会冲,靠拳头,武器也是他的武器。年轻的后生跟“老人”是分开的。

陀螺电影:所以的确是从代际角度划分,是设计好的。

郑保瑞:整个故事都是两代人世代交替的过程,上一代和下一代的故事,所以一定要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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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动作指导谷垣健治

现场,才能找到感觉

陀螺电影:您跟摄影指导(注,指摄影师郑兆强,与郑保瑞合作《智齿》《命案》《九龙城寨之围城》)已经合作过三次了,这次是第三次,跟之前有什么感觉不一样的地方吗?

郑保瑞:他很了解我是想要找到“不同”的那种心态,所以每一部电影他都会找新的东西给我。

但可能我们的训练就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在一起去想去聊我们应该怎么去做,反而是我们习惯在现场去找感觉。因为有时候你在那边拿着图空讲,其实去了现场、感受现场才最重要,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我们这些人都说,我们要每一天去到现场,才知道那个景是什么样,Ken(注:指美术指导麦国强)也很难说我会怎么去搭,但你明天来看。到现场看到景,真的在那里,这个时候镜头才出来,如果是猜想,哪怕在电脑里模拟出来,那些东西都不真实的。现场会出现很多你预估不到的东西,才更像电影。比如你想象不出来他们的打斗,他们的“气”,我想象不出来,你现场演给我看,才落实下来,你们看到的电影才会是这样。我不会去猜想。

当然现在很多工序没办法,很多人问你分镜什么样?我说我什么分镜,关你什么事(笑),那是我的问题,你别管我怎么拍,你就想你的。比如说我到茶餐厅拍戏,茶餐厅的人怎么知道我怎么拍,人家开工就是这样,我的镜头放到现场去感受了,茶餐厅也不会引导我拍戏的,他们该怎样就怎么样。

但不能每一部电影都这样,不是每个工作人员都熟悉我们的习惯。我跟强哥(注:指摄影指导郑兆强)就非常熟悉,到了现场看半个小时,机器打开拿来看一下,知道大概调度在哪,镜头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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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

陀螺电影:您刚才提到希望做一些新的东西。这部分可以聊聊吗?

郑保瑞:比如我刚才说到的动作设计。还有比如我们用香港情怀来包装动作电影。可能功夫电影里比较少出现怎样去写香港,怎样去写现在那个状态。比如在片尾工作人员表,我们放了大量的以前他们工作那个状态,然后告诉你城寨拆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算不算新,但我觉得好像我自己没试过,好像动作电影往往都是重点放在人物恩怨情仇,当我们把城寨变成了一个角色,可能这点在某些动作电影里就比较少体现。真的也就只有九龙城寨可以这样去拍,它已经失去了,它已经不在了,这个情况就会出现机会,可以是新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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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

演员,别做功课

陀螺电影:《九龙城寨》的演员是怎么选的呢?花了多少时间呢?

郑保瑞:没有花很久时间。最早定的是古天乐和林峯。其他三个年轻人,真的,香港所有这个年龄层,20来岁30来岁的演员我都见,见完再统一讨论,所以他们都是生面孔,你们都不认识,其实在香港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们,但我觉得他们合适我们就用,需要一点时间。当然中间里面大哥那些角色,就比较早决定,小齐也比较早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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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刘俊谦饰演“信一”

陀螺电影:他们做了什么准备工作,或者说您对演员有什么交代?

郑保瑞:没什么交代,他们自己最好别做太多那些功课。但体能要练。那个年代的人,我自己感觉都比较直接。练体能是因为肯定要拍打戏嘛。比如说演信一的刘俊谦,他是一个APA(注:香港演艺学院戏剧学院)出来的学生,学表演的,都有镜头训练,他们都喜欢做功课,了解人物分析人物,那个是不会错的。但是我交给他的功课,就是别做功课,用你最直觉的方法去演那个角色,然后把他的性格慢慢放进角色里,用另外一个方法去演出,我们在现场去找(感觉),哪怕拍错就重来,我觉得没问题。因为我觉得那个年代那个年纪的人,20来岁,最直接,就是年轻就是青春的感觉,是分析不出来的,你硬要分析一个青春出来,就不青春了,对吧?所以我没有教他们太多功课,是帮他们去找。

像演王九的伍允龙他试造型,我说观众很容易看不到你,认不出你,这样你能接受吗?他说怎么会,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我说那我们先做造型,大家一起感受一下,你看看自己能不能接受,我也感受一下你吃不吃得住这个造型。还没有签约,什么都没有,我们就先试造型了,然后穿这一身打一个给我看,走一个给我看,笑,你笑给我看,再笑多一点,再笑多一点,在笑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笑到一个点,我觉得,诶对了,找到了,他自己也找到了。

是这样慢慢一步步试出来的。很难说,我教你一个功课,你回去练,练到我满意为止,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是我和演员一起走出来,我们现场弄好,造型弄好,哪怕造型做了几次都不对就换,他自己穿着不舒服发型也不好,最后才找到对的,要让演员感受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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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伍允龙饰演“王九”

陀螺电影:可以接着聊聊造型吗?

郑保瑞:造型当然不能够超越那个年代。我们也从漫画抽取了一些元素,比如说面具,漫画里有面具,但我需要看到演员的表演表情的,就用了一个医学用的那种把皮肤拉紧的面具。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要按照每一个角色来。年代虽然很重要,但有那个味道就可以,完全按照那个年代来,可能就没那么有趣,只要符合基本的原则就可以,比如牛仔外套,你看刘德华的电影都是穿这样,但具体什么样的牛仔外套?这个我们可以做选择。

这届戛纳最生猛中国动作片,是怎么拍成的?(图18)

《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面具造型

剪辑,不生气了再看一遍

陀螺电影:剪辑的过程会很复杂吗?有什么取舍是特别困难的?

郑保瑞:取舍肯定很难,每次剪辑都很复杂。复杂的是,不能只是按照原来的故事、完完全全按照剧本去剪,有时候需要忘记那个故事,看着现在拍出来的素材,重新讲一遍故事,可能跟原来的剧本完全不一样,有些是违反你原来的剧本,但是你要有胆量去改变它,但也不一定成功,可能会失败,实际上失败太多次了。

还有这个过程里,我们每一部电影都会排得长一点,然后肯定要舍弃一些东西,排了三个小时,扔掉一个小时变成两个小时。第一次拿掉的东西,你觉得非常容易,很快这一个小时就选择好了。

再后来那半小时你就会经历很多,你会觉得你能做的都做的,现在留下来的东西都必须要留下来。这就是我刚才说你应该忘记你的故事的时刻,但怎么要真正把需要的东西选出来?那个过程,那个电影经历了一年,各种不同版本,我交给公司,公司剪完再交给我,再提意见,我再剪,然后我说我弄不动了,他们再接着剪,然后看我接不接受。我就觉得我已经把我最好的东西交出来了,他们给我的版本,我需要冷静下来再看。

我肯定会生气,为什么弄成这样?但ok,生气的时候别看,生气的时候看了,过两天我再看一遍,原来是他们对了,需要这个过渡过程,大家都有这样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有时候是他们错,有时候是我错,拉扯的过程,但这是必须的。我们不能蒙着眼睛坐在自己的版本里,加一场减一场,那一年全部都在做这件事。

所以我们说,除了拍得有趣很重要,剪辑也非常关键,有时候说现场前线最重要,但其实剪辑才是最重要的,真的可以改变电影命运的时刻。但要看你能不能听得进去?能不能打开眼睛,真心地把姿态放下来,重新去看。那是一个过程,我们都是人都有人性,不是随时随地都够冷静。

- TheEnd-

采访|雁渔芒

整理|常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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