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黑帮,围城,动作
注:本文有重要剧透
在五一档的诸多电影中,郑保瑞执导,古天乐、林峯、洪金宝、任贤齐等人主演的《九龙城寨之围城》颇有自信地率先开启大规模点映,足见片方对于影片质量之自信。点映口碑不俗,有望在五一档竞争中突围。
《九龙城寨之围城》海报
香港九龙城寨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独特地域,观众要更好投入电影,或有必要了解一下九龙城寨的背景。
预告片中有这样的旁白:“九龙城寨,香港的遗弃之地。它是江湖的传说,也是人间的禁区。”
九龙城寨何以成为“遗弃之地”?九龙城寨最早是作为防御外敌的军事据点存在,可以追溯到宋朝时期,到了清朝,它仍是清政府抵抗外来侵略的重要军事设施。1842年《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给英国后,九龙半岛及新界仍属清朝领土;1898年《展拓香港界址专条》中,虽然新界被英国租借,但九龙寨城作为清朝在港的最后一块飞地,继续由清朝官员象征性地驻守,并保持一定程度的主权。
1941至1945年,日寇占领香港期间,拆除九龙城寨的围墙,使其失去防御功能。二战结束后,由于战乱与政治真空,这里不受任何一方有效管理,成为“三不管”地带。大量难民涌入,人口急剧膨胀,缺乏规划的密集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形成高密度的贫民窟。杜琪峰、周星驰、吴镇宇等香港影视圈名人,在九龙城寨度过他们艰难的童年时期。
九龙城寨的外与内
面对九龙城寨日益严重的治安问题及非法建筑,经过长期讨论和协商,1987年中英达成协议,决定清理并重建该区域。1991年开始,香港政府对九龙城寨进行大规模拆迁工作,至1993年底,这个“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消失,划入香港,属九龙城区。
电影中播出的新闻,九龙城寨的拆除事宜被官方提上日程
《九龙城寨之围城》以1980年代的九龙城寨为背景,此时九龙城寨仍是“三不管”地带。
由于“三不管”,九龙城寨长期有各种黑社会或帮派势力(比如14K和新义安)占据。黑帮在此建立据点,利用城寨的特殊地位逃避执法打击,九龙城寨因此成为黑帮活动的中心之一,被外界视为“黑帮天堂”。也由此,在香港电影中,九龙城寨常常是作为“黑帮文化”的象征而存在的,《省港旗兵》《城寨出来者》《O记三合会档案》《追龙》等电影,都有九龙城寨黑帮的身影,杜琪峰著名的《黑社会》系列也受到九龙城寨黑帮文化的影响。
《九龙城寨之围城》自然免不了有黑帮元素。但就黑帮文化的呈现来看,这是电影最大的短板。不过也别担忧,电影还有两个巨大优点可以补回来,这是后话。
电影涉及两代帮派人。老一代黑帮人的代表人物有:大老板(洪金宝 饰)、狄秋(任贤齐 饰)、龙卷风(古天乐 饰)和陈占(郭富城 饰)。狄秋、龙卷风和陈占,曾因九龙城寨控制权展开激烈厮杀。狄秋与龙卷风是同一阵营,陈占是另一阵营,陈占为了让狄秋屈服,曾残忍杀害狄秋的妻子和儿女;龙卷风在与陈占的对决中,杀死陈占……最终,九龙城寨的控制权落在狄秋手中——他是“大地主”,龙卷风成为“城寨治安委员会主任”,是城寨的话事人,一直生活在城寨之中。
龙卷风(古天乐 饰)
狄秋(任贤齐 饰)
狄秋不知道的是,陈占与龙卷风私下一直是兄弟般的关系。两个人的对决,需要互相蒙住双眼才下得了手,陈占被杀,龙卷风也完成陈占的遗愿:把陈占的妻儿送出香港。
大老板虽然是这场决斗的局外人,但他一直对九龙城寨的控制权虎视眈眈。
大老板(洪金宝 饰)
九龙城寨的下一代,围绕“城寨四少”展开。
偷渡来香港的陈洛军(林峯 饰),意外躲入城寨,龙卷风好心收留。
陈洛军(林峯 饰)
陈洛军也在城寨结识三位志同道合的好友:信一(刘俊谦 饰)、十二少(胡子彤 饰)和四仔(张文杰 饰)。他们均重情重义。一直在漂泊的陈洛军在城寨找到了家的感觉,他渴望在城寨中留下来。
“城寨四少”
冲突来了。熟悉香港黑帮片套路的观众,或许不难猜出陈洛军的身世之谜——不错,他竟然是陈占的儿子。狄秋多年来心心念念要为死去的妻子报仇,他要杀掉陈洛军;龙卷风出于对陈占的情义与诺言想要保护陈洛军,狄秋与龙卷风的兄弟情陷入危机。狄秋为了复仇不惜代价,以城寨的控制权为条件,让大老板杀掉陈洛军。
一场围绕陈洛军的争夺与保护战由此拉开……
情义与背叛,是香港黑帮题材电影的常见主题。黑社会组织以家族、兄弟会或其他类似团体的形式运作,成员之间的关系建立在忠诚、信任和互相帮助的基础上,“情义”是组织凝聚力的来源。然而,由于黑社会组织的非法性质、势力范围争夺以及权力交接,背叛、决裂、厮杀也经常发生。
电影中最立体最复杂的角色,非龙卷风莫属,他在情义和背叛之间陷入深刻的挣扎,两个都是兄弟——可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偏这两个兄弟有着血海深仇,该偏向哪一边?
可惜,电影将龙卷风的挣扎处理得浮于表面。固然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要累及下一代,他想保护陈洛军的出发点可以理解,但以整个城寨的安宁为代价、以其他城寨人的牺牲为代价,他就不犹豫不矛盾吗?
所以,纯粹从黑帮片的文戏来看,《九龙城寨之围城》这种“直男爱直男、爱得不顾一切,因为情义大过天”的逻辑,就连直男观众都觉得太“滑稽”。不是说观众怀疑情义,而是你这帮派情义怎么就比信仰还坚定了,一个个抛头颅洒热血的?何况又是身世之谜的老梗。
撇开这个薄弱点,《九龙城寨之围城》剩下的就是大大的优点。
从动作片的视点看,《九龙城寨之围城》称得上近十年最好的香港动作片之一。电影的动作指导是谷垣健治,来自甄子丹武术团队,是香港动作特技演员公会中唯一的日籍动作指导,他也是《导火线》《怒火·重案》的动作指导。
电影的动作编排,硬朗又直接,追求真实的打击效果,拳拳到肉,确保每一次攻击都能带给观众直观而强烈的震撼感受,真实还原激烈搏斗中的生死挣扎。冷兵器对决的广泛运用,强化动作戏的美感和实战感。
动作戏充分利用九龙城寨内部结构逼仄狭窄曲折的环境特点,极大增加动作场面的紧张度和观赏性,每一次近身搏击、每一处辗转腾挪都冷静机敏又惊心动魄。
动作戏的又一大特点是充满漫画感,将漫画中夸张的动作、瞬间爆发力以及动态分镜等元素融入其中,使得每一个招式都显得威力巨大,为观众呈现更有速度感、更为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
电影中的动作戏的篇幅相当有诚意,始终保持高强度的动作节奏,从头至尾没有松懈。独树一帜的动作设计和高强度的打斗场面,呈现出一个充满传奇色彩与热血激昂的九龙城寨世界。
精彩纷呈的动作戏贯穿全片
如果观众是动作片爱好者,《九龙城寨之围城》一定不容错过。
伍允龙饰演的癫狂反派,让人印象深刻
大多数观众是从黑帮、动作等视角欣赏《九龙城寨之围城》,对于很多香港人,尤其是对于那些曾经生活在九龙城寨,或者与九龙城寨曾在同一个历史区间的人而言,《九龙城寨之围城》也是一首写给九龙城寨的乡愁曲。电影呈现九龙城寨的历史面貌,也借此传达对逝去年华和旧日文化的怀念之情,对一些美好的永恒价值的坚守。
刻板印象中的九龙城寨混团无序、阴沉诡秘,电影花费很多笔墨,去刻画九龙城寨的另一面。陈洛军为何想留在九龙城寨,为什么把这里当家?龙卷风为什么在城寨里当“话事人”如此甘之如饴?是因为九龙城寨也是贫民的安居之地,它也是一个有爱、有人情味的社区。
九龙城寨虽然有非法行业存在,但也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和底层百姓在此谋生,这里的生活虽然艰辛,却也充满“烟火气”。
九龙城寨内,烟火气十足
九龙城寨极为拥挤,高楼大厦紧贴相连,狭窄巷道纵横交错。极端居住条件下,居民们共享有限的空间资源,由此催生出一种高强度的邻里关系和紧密的社区联系,人们彼此照应、互相帮助。
“城寨四少”戴上面具,惩恶扬善,维持城寨内的正义秩序
在缺乏正式司法体系约束的情况下,居民通过自我规范和民间调解机制维持一定的社会秩序,比如“情义”和“规矩”。龙卷风每日就是在处理大大小小的纠纷或事宜,维护社区的和谐与稳定……
这是电影所怀念的九龙城寨:由江湖气息、市井烟火、重情重义、守望相助等多种元素组成的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会有机体。
结尾处,九龙城寨即将拆除,“城寨四少”登高望远,“多看几眼吧,香港变得很快……但有些东西不会变的”。这是创作者的私人心声。一方面是对城市快速变迁的感慨,另一方面是对那些虽经岁月洗礼却仍留存于人们心中的价值观念和情感纽带的坚守,比如坚韧不屈的精神、对家园的热爱、朋友间的忠诚、面对困难时的团结互助。
《九龙城寨之围城》的动作戏,将我们带回香港功夫片的黄金时代。不错,“有些东西不会变的”,香港电影的魅力、影响力以及其所承载的文化精神,历经时代的变迁,仍然不绝如缕,保持持久的生命力和不断的创新动力,继续为观众带来精彩的视觉和情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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