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得与失
在清明档期的院线电影中,《草木人间》应该是营销最强的一部电影。
用反传销、吴磊粉丝、陈建斌的《甄嬛传》笑点等各种方式,快速提炼出能够破圈的商业元素,尽可能勾起下沉市场观众的观看欲望,力图将《草木人间》推广成清明档期的热点电影。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纯商业化的营销方式,虽然让《草木人间》能够在全民范围内无门槛化的普及,但《草木人间》本身,却是一部具有观看门槛的偏艺术化电影。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早些年毕赣的《地球最后一个夜晚》,其利用跨年话题将自己抄热吸引了大批量的观众进入影院,结果却因为晦涩难懂遭遇到了口碑滑铁卢。
《草木人间》同样也面临这种风险,只不过影片围绕着“传销”进行情节构建,这在很大程度上让观众的私人记忆左右了影片观感,忽略了影片本身,而侧重于影片的话题。
所以《草木人间》是割裂的,它是用现实主义的话题和外衣,去包装表达导演私人的感受、或者某种地域文化里包含的哲理思辨。
到最后变成情节既然成为艺术的载体又要成为世俗的切面,人物既然有现实的丰满血肉又要有顿悟传道的超脱众生。
这从而让《草木人间》的内核一直在各个方面游离,直到变成银幕上稍纵即逝的风景镜头,让人只能说声可惜。
除了“传销”话题外,导演顾晓刚其实是观看《草木人间》最重要的钥匙之一,作为顾晓刚导演的第二部长片作品,《草木人间》依旧有着其强烈的个人风格:视觉山水的宁静致远和东方家庭的离合悲观,在荒诞与现实中交融共生。
但不一样的是,顾晓刚导演的第一部作品《春江水暖》更为自我,季节交替与山水卷轴处理,将家族变迁展现的绵密悠长,含蓄内敛的中国家庭故事让影片 本身具有极大的解读空间,似用针线串起了个体与民族、历史与当下。
但到了《草木人间》中,尽管保留了杭州这一独特的地域空间,试图在文化精神与现实生活中去展现更为外化的个体冲突,但原有的新潮翻涌到此变成涓涓细流,文本的丰富性被极大削弱,只能用人物的表演去支撑声嘶力竭的表达。
比如作为外来者的何目莲与吴苔花母子,其悲惨的经历像是一潭死水跨越千山,想一股脑扎进西湖中洗掉自身的污浊,让自己能够有一个新的开始,获得一个让人尊重的身份。
但只可惜就算喊醒了山神爷,自己终归是个采茶女,现实的物质需求才是出人头地的根本法则,就算有和老钱的感情,那也终究是别人赐予的,被前夫亦或父亲抛弃的伤痛也无时无刻在提醒何目莲与吴苔花,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同样是人,也有穷富高低之分,同样是水,也有西湖与死水的差别,想要融入,除了提高自我之外,更快的办法就是欺骗:欺骗自我,欺骗他人,最终网罗成一场关于传销的发财之梦。
而影片也是从吴苔花开始进入传销做梦开始,逐步脱离了与地域的精密联系,之后几乎所有的情节,都围绕在何目莲与吴苔花母子二人的内在冲突中展开。
所谓的外来者也好,所谓的地域文化也罢,都成为了人物表演的背景板。
淡雅宁静的镜头非但没有与人物的疯魔挣扎形成有力的对撞,反而因关联性不大而产生强烈的割裂感。
直到影片最终梦散人醒,地域的山川图景才再次和人物的成长变化融合,何目莲将吴苔花历经艰苦背上山,山林草木的生命力与母子亲情形成闭环,让无法破茧成蝶的茶虫 (吴苔花) 最终蜕变,回归了本就平凡的自己。
只不过因为之前的情节地域的特殊性与人物的复杂性太过于分离,极大削弱了影片最后的升华,反而有种故意而为之的艺术表达,浑然天成变成了人为捏造,建构的一切都成为一种飘渺无依的存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蒋勤勤的表演赋予了吴苔花的生命力,甚至突破出了电影的艺术框架,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的利刃,底层女性的不甘与怨恨,在欺骗中不断放大。
吴苔花愤怒嘶吼的有多彻底,最后的无助崩溃就有多绝望,传销只是一个引子,一切的痛苦都原有自身的不可得,毕竟深陷泥潭的人会抓住一切机会洗净自己,即便那是一场骗局。
所以何目莲与吴苔花争执爆发的那场戏份中,蒋勤勤表演很像《小丑》,这倒不是说其可以模仿,而是蒋勤勤敏锐把握到了吴苔花这个角色身上的苦难所蕴含的生活爆发力。
这就使得在整个《草木人间》中,吴苔花的角色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而何目莲因为承载了太多影片内在的哲理设定,最终几乎沦为和影片本身一样割裂的存在,逐渐变成了一种符号,而无血肉。
另外父亲这个角色在影片最后刻意去做了符号化的处理,试图想让角色本身的关联性或是成长顿悟更为明显。
但其在整个剧情中始终不处于核心推动力的存在,没有很好的进行展现,就显得过于生硬,像是被强行灌入影片的思想表达。
纵观全片,只能说《草木人间》是有着极大创作空间以及内在延伸性的片子,但却在艺术与商业的框架中,左右摇摆而变得有些吃力不讨好,从而使得整部影片商业的不够彻底、艺术的符号刻意。
但这也并非是《草木人间》自身独有的问题,更像是当下艺术电影如何商业化发展的一个困境缩影,《草木人间》作为先行者,试图在艺术与商业的夹缝中找到自身的平衡点。
就如影片的片名,草木人间、人间草木,本该百花齐放各自争艳,只不过成长需要时间、市场需要空间,一切都还要慢慢来,才能破土见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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