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热依扎成为“飞天奖”视后,已经过去整整一年。
一年前,因为在电视剧《山海情》中绝佳的表演,热依扎成为飞天奖首个“85后视后”,站在台上,她手握奖杯,声音颤抖地忍住泪水:
“新时代的女性不哭。”
在此之前,她经历了几次网暴、隐婚生子、患上重度抑郁症——
几乎每一条,都能将一个女演员的事业拍入谷底,但热依扎却存活下来,还举起了一座含金量极高的奖杯。
但一年后,当她以女主角的身份,再次出现在电视剧《无所畏惧》中时,却因为用力过猛的表演,被诟病演技退步太大。
热依扎并未回应。毕竟在她的职业生涯中,相比其他评论,这样的定调,只不过是一些“友好交流”。
更何况,无论是在演技还是生活上,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成为某种标杆。
就像吊带事件之后,热依扎被媒体称为是“女性穿衣自由标杆”,她却不喜欢这个称号:“我就只是单纯穿了一件吊带,怎么就成了标杆了。”
“我不想成为标杆。”
小学时代,每一学期,热依扎的学生手册上总会收到一条来自老师相同的评价:“热依扎不能严格要求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里,年幼的她都无法准确理解何为“严格要求自己”,长大后她将此形容为“懒”:
“我在生活中是一个很懒的人,我不愿意出门,也懒得社交,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着。”
但站在旁观角度来分析,与其说热依扎懒,“难以被规训”来定义或许更为准确。
比如十几岁在北电读书时,老师曾在一次上课时建议大家不要剪短头发,因为会“不利于接戏”。但热依扎却偏偏在那天上完课后,将头发剪成短发,还顺带染了个色。
倒不是一定要和老师唱反调,只是那天下课后,她回到家中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留短发或许更好看。
热依扎
成为演员后,她不喜欢经营人设,不热衷于减肥,很少主动结识圈内朋友。
她称自己为娱乐圈反面教材,活得十分自我。
后来她因为一张穿吊带的照片被置于舆论风暴中央,频频登上热搜,“疯女人”、“暴露狂”的标签被贴到她身上。
通常,当一个明星被卷入到大型讨论中时,最为常见的公关方式便是不做回应,等待讨论被其他话题掩盖。
但热依扎不愿退步,她亲自下场,在微博上将那些口出恶言的粉丝一个个“挂”了出来,足足转发200多条。
纵使她明白,这一切或许会毁掉自己的演艺生涯。
再后来,她在没有结婚,没有绯闻的前提下,突然宣布自己生下一个女儿,并拒绝公布孩子父亲身份。
面对外界追问,她回复:“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们该思考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好。”
热依扎和女儿
这一切将热依扎构建成了一个极其叛逆的形象,有多少人喜欢她,就有多少人讨厌她。
但热依扎并不在意:“我都这岁数了,自己高兴最重要。”
三岁之前,热依扎和父母住在北京的一栋筒子楼里,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年长六岁的哥哥,名叫赛力。
热依扎的父母从事出版行业,所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总有机会接触到文艺界的人。
比如住在筒子楼时,隔壁就住着一位北京台的主持人,热依扎的哥哥总去这位主持人家吃饼干。
升入小学后,热依扎一家搬去西坝河那边的楼房,在楼下总会遇到名人,一次她还在楼下碰见过王朔。
热依扎和哥哥小时候
不知道是否与这段经历有关,热依扎与哥哥赛力都在成年后选择进入文艺界,热依扎成为了演员,哥哥赛力则组建了一个乐队,取名“钢心乐队”。
和日后的无所畏惧、怼天怼地不同,年幼时,热依扎常感到自卑,因为她是哈萨克族,相比身边其他小孩,长相更为深邃。
在学校里,热依扎总会被调皮的小男孩追着叫“卖羊肉串的”,时间久了,热依扎开始觉得自己不太一样,每天放学都会挑人少的小路走,只为不被看到。
热依扎小时候
有一段时间热依扎表达能力偏弱,老师会对着全班同学说:“热依扎说话别人听不懂。”渐渐的,热依扎开始感到自卑。
直到一次,她跟着哥哥一起看了周星驰的电影《九品芝麻官》,片中,周星驰对着大海噼里啪啦说话的片段,让热依扎被深深打动:
“我觉得周星驰太酷了,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虽然这些自卑在成长过程中被热依扎渐渐消化,但被老师批评的片段,却成为她人生中一个长久存在的按钮。
长大之后,每次遇到特定的事情,按钮被按下,这种自卑就会被触发。
比如刚进组拍摄《甄嬛传》时,大家都在交换联系方式,热依扎却站在人群不远处,她想要向前一步,却又害怕说错话,只好远远看着。
直到孙俪主动走过来,加上热依扎的联络方式,她才被拉着走进了一点。
《甄嬛传》中的热依扎和孙俪
15岁那年,热依扎的老师看到《瑞丽》杂志正在举办全国模特大赛,便推荐热依扎也去。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热依扎参加了比赛,在比赛中获得了“最上镜奖”,还和杨幂一同登上了杂志封面。
热依扎和杨幂早期《瑞丽》杂志照片
回头看,这种没有太大野心的“试一试”,反而创造了热依扎人生中几个关键的转折点。
比如热依扎并未想过踏入演艺圈,曾经她最大的梦想,是考入历史系,将来成为一名考古学家。
直到一次,她和妈妈遛弯时路过北京电影学院,看着北电的大门,妈妈对着热依扎感叹:“这个学校真好啊,可惜你考不上。”
热依扎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她在高三那年报考了北电,没想到一下就成功考入表演系,就这样,她以极其“热依扎”的方式,选择了演戏。
2006年,热依扎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很快被导演韩延选中,出演电影《摊开你的地图》中的女主角。
遗憾的是,这部电影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上映。
之后几年,送入热依扎手中的机会很少,收入也随之摇摆,她觉得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便跑到三里屯租了一间铺子卖衣服。
虽然这间铺子没给她赚到多少钱,但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顾客,却成为热依扎日后演艺生涯的素材积累。
偶尔,热依扎还会去剧组演一些角色,但多数都是十分边缘的配角。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热依扎得知郑晓龙正在为电视剧《甄嬛传》选角,需要大量女演员,她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小角色。
没想到见面后,郑晓龙觉得她十分适合剧中“宁贵人”一角。因为剧集中,宁贵人的出身是一个驯马女,扮演者必须要会骑马,为了得到这个角色,热依扎又自费学了2个月骑马。
《甄嬛传》中热依扎扮演的叶澜依
后来,她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感谢过导演郑晓龙:“那时我连配角都演不上,还好遇到郑晓龙导演,在剧中,他启用了许多演艺圈的新面孔。”
比如在拍摄时,和热依扎住在一个房间,扮演“淳儿”的谭松韵。
那时两人都算是演艺圈新人,没有助理,一次谭松韵发烧没人照顾,热依扎就在房间里用烧水壶给她煮梨,还每天带饭给她吃。
《甄嬛传》中谭松韵扮演的淳儿
2011年,《甄嬛传》播出,很快成为最受欢迎的宫斗剧之一,在之后长达12年的时间里,被反复观看与研究。
热依扎也凭借“宁贵人”这一角色被推向大众视线,开始在人们一次又一次复盘《甄嬛传》的过程中名气渐长。因为剧中敢爱敢恨的性格,观众们还给她取名“拽妃”。
《甄嬛传》中热依扎扮演的叶澜依
出演完《甄嬛传》后几年,人们见到她总会“宁贵人、宁贵人”的叫着。
热依扎开始担心,害怕人生中只有这一个能让人记住的角色。直到《长安十二时辰》中“檀棋”这一角色,被递送到热依扎手中。
为了这部剧,热依扎推掉了大部分工作,准备了足足一年,期间她将自己放置在高压训练之下,练习骑马、瑜伽与形体,常常一次训练结束后,她带去的三套运动服都被汗水打透。
跑步中的热依扎
刚入行时,有一位前辈曾对热依扎说过:“如果你的演艺生涯里,能有一个角色被人记住,那就十分幸运,如果你能有三个角色被人记住,那你就是林青霞。”
热依扎把这句话记了很多年,《长安十二时辰》播出后,她饰演的“檀棋”一角获得大量认可。
在公共场合,有人开始称呼她为“檀老师”,而不再是宁贵人。
《长安十二时辰》中的热依扎
这一年,是热依扎成为演员的第十年,她终于等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个角色”。
只不过那时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角色背后,是许多个接近死亡的瞬间。
再复盘起那段最糟糕的日子,热依扎将一切的源头,都归结为自己的“极端完美主义”。
她形容那时的自己“对于工作中的每个细节都认死理”,小到工作人员迟到,大到工作中的流程问题,她都要参与,一旦发生偏差,便会十分痛苦。
如同一根不断拉紧的绳索,在准备拍摄《长安十二时辰》时,绳索开始有了一些裂缝。
热依扎
2017年夏天,距离进组还有几个月,热依扎在上海拍摄杂志。
那时,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休息不好,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记忆力也有些减退,最初,她只觉得是身体太累了,需要休息。
直到那天,化完妆后,热依扎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向窗外初夏的树木,突然脑海中挤进来一个清晰的声音——跳下去,跳下去。
清醒过来后,她崩溃大哭,那一刻,热依扎明白自己病了。
去医院后,她被确诊为重度焦虑症与抑郁症,医生建议热依扎住院治疗,但那时她已经签下了拍摄工作,只能开了药边治疗边拍戏。
那段时间,热依扎身边必须要有人陪着,家中所有的剪刀与刀子都被收了起来。
她在自己的日记中写:“我是真的想走了,为什么人觉得走了就是不好呢?”
热依扎讲述抑郁症经历
这年年末,热依扎进入《长安十二时辰》剧组拍摄,临近过年,热依扎的哥哥因为一次意外造成内外脚踝骨折,需要手术,但因为手术复杂,许多医院不愿意接受。
拍摄任务繁重,热依扎无法回到北京,只能看着七十多岁的父母每天陪着哥哥四处问诊,她心里着急,却使不上劲。
2018年2月14日,大年二十九,热依扎发了一条微博:“我也不过这个节(春节),但还是挺想家的。”
消息一经发出,大量网友涌入热依扎的评论区与私信,指责她不尊重春节,还出现热依扎已经移民的假新闻。
实际情况是,热依扎口中的“不过这个节”,是因为哈萨克族人有着自己的民族风俗与新年节点,最终,热依扎只好以清空微博的形式,结束这场闹剧。
如今看,这是热依扎的第一次退让。
这次小型网暴成为了暴雨降至前的乌云,很快热依扎的人生中,便迎来了更加猛烈且彻底的飓风暴雨。
2019年,热依扎因为身穿一件黄色吊带出现在机场,引发讨论,很快被送上热搜。有人攻击她穿着暴露,有人攻击她身材不好。
热依扎在当天发布了一条穿着黑色吊带的照片,自称“东城卡戴珊”,工作人员劝她为了事业别和网友较劲,她决定尊重团队意见,没有再回复。
这是热依扎的第二次退步。
将热依扎送上风口浪尖的黄吊带穿搭
一个月后,她在微博上公布自己曾患上抑郁症的消息,希望分享自己走出抑郁症的经验。
但热依扎的诊断书却如同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之后的一切,变得失控起来。
热依扎公布自己患上抑郁症
有人称她是借抑郁症炒作,说她装病、疯女人,大量的恶言塞进她的微博评论和私信,有些辱骂甚至涉及到热依扎的家人。
这次,热依扎没有第三次退让。
她将那些辱骂自己的网友留言在微博上全“挂” 了出来,足足挂了200多条。有人质疑热依扎买热搜营销自己,她愤怒回复:
“如果有一条热搜是我买的,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有人让我远离网络,我做错了什么,离开的是我?为什么不是恶人?”
风波过去后,热依扎消失了。
那段时间热依扎不再拍戏,大多数时间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养猫、拼图,努力睡觉,她还在学校里找了一份工作,教小学生戏剧表演。
重新建立人生秩序的过程并不容易,常常今天感觉好一点,明天又因为一些细碎的事情,一夜之间回到原点。
热依扎的哥哥鼓励她:“你走五步,退三步,但你也是会前进的。”
热依扎与哥哥赛力
再次回到大众视线,是2020年底,热依扎宣布自己成为母亲。
在此之前,她只在2017年与演员周游有过一段恋情,两人于2019年分手,自此之后,热依扎没有公开过恋爱与婚姻状况。
直到她在在微博上公布了自己与女儿照片,她说:“我是你的翅膀,你是我的药,我永不倒下,你努力成长。”
至于孩子父亲是谁,热依扎并未公开。
热依扎宣布成为妈妈
至此,在短短三年里,热依扎经历了网络暴力、重度抑郁、穿衣自由以及隐婚生子几轮风暴。
但似乎哪一轮风暴,都没将热依扎卷入深渊,反而,风暴过后,她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
出月子那天,热依扎回到家中,一进门,她就抱着两只猫大哭起来,一边哭她一边说:
“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热依扎成为母亲后,为数不多崩溃的时刻:“因为你明白,成为母亲后,你就要把自己全都掏给另一个人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接下了《山海情》中“李水花”一角。
拿到剧本时,热依扎还在哺乳期,已经两年没拍过戏,人们对于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几轮网暴事件中。
在面试角色时,她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只希望能见一见导演孔笙,混个脸熟:“至少要让导演知道市面上还有热依扎这个女演员,她想拍戏。”
热依扎与女儿
热依扎身上的“韧”,打动了孔笙。
如此之下,在生完孩子半年后,热依扎背着21袋冻奶,带着孩子与月嫂去往银川拍戏。
如今看,那一时期的热依扎与片中的李水花,无疑是相通的。
比如她们都曾遭遇磨难与困境,却始终不愿意向命运低头,比如她们都拥有一个女儿,且愿意为了她付出所有。
《山海情》中热依扎扮演的“李水花”
在剧组里,热依扎每天要吸七八次奶,拍摄地风沙大,每次吸奶前,她都要先用消毒湿巾把整个手以及指甲缝清理干净。
热依扎在车里洗奶瓶
在长达三个月的拍摄中,热依扎有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每天只能睡两到三个小时,工作辛苦,热依扎的奶水越来越少。
孙俪知道后,还给她专门寄来许多催奶的产品,并通过微信传来经验。
或许正因为见证了热依扎如何一步步回归,当2022年,热依扎凭借《山海情》拿下飞天视后,手握奖杯站在台上含着泪水说“新时代的女性不哭”时。
台下的孙俪却抢先一步落下了泪,纵使在那晚,她也是视后的竞争者之一。
热依扎获飞天视后,孙俪落泪
泪水背后,是两人相识12年的的情意,也因为同为女演员与母亲,孙俪比谁都明白,热依扎这个奖杯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与坚持。
今年,是热依扎以演员身份存在的第16年了。
这16年的大部分时光里,她总反复经历着同样的路径:在一个又一个平淡的角色中,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角色。
在起起伏伏中,她等来了“宁贵人”叶澜依,等来了檀棋,等来了在风沙中微笑的李水花。
懂得规律后,热依扎开始不太在意与演技有关的质疑,她甚至做好了如果有一天无法演戏,自己会去做什么:
“我会成为一个老师,继续教孩子们表演。”
热依扎
热依扎喜欢那些演员以外,真正有人气的生活片刻。
有一段时间,热依扎日程不忙,工作结束后,她会跑去牛街给爸爸买上酱牛肉,再给妈妈买上糕点,回到家后,妈妈正在炉灶前包馄饨,屋里的窗户上满是水汽。
再往前看,最初进入娱乐圈时,热依扎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大红大紫,大富大贵。她只想着能挣点钱:“够下个馆子,买双运动鞋就行”。
和那时比,热依扎已经走得足够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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